为何《千万别抬头》这部电影会如此富有争议性？

在两极化思维盛行的时代，公共讨论往往化为没结果的争议。《千万别抬头》（Dont’Look Up）这部有关世界末日的黑色科幻荒诞喜剧，也在坊间引来两极化的评价，很多影评人批评此片，但科学及环保界则有正面的评价。

那么为何《千万别抬头》这部电影会如此富有争议性？

可以说，《千万别抬头》是这个时代的产物，社会有什么弊病，电影便以此为特征去响应这时代——浅薄、反智、娱乐至死、腐败。例如有评论说电影以彗星撞地球来比喻极端气候及瘟疫等重大危机，并讽刺当代人关心明星隐私多于重要的公共议题，但这出戏本身就星光熠熠，同样会令观众分心。批评者认为电影触及的社会问题繁多，却缺乏深度，并未深入剖析问题的成因，欠缺创见，也无力鼓励大众行动。

如果《千万别抬头》对环境灾难、社会沟通失效和官商勾结等主题的刻划欠缺深度，又无法带来出路，为何有不少科学家有正面的响应？因为他们感到共鸣，在两位科学家主角Mindy博士和研究生Kate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：危机证据确凿、逼在眉?，急忙奔走相告，却遭受冷待、歪曲和鄙夷，不论怎样据理力争，也会被转移视线。

在上位的精英眼里只有私利，大众也不在意这些「离地」的问题。电影用台球式连环撞击的疯狂节奏，加上滚雪球般一发不可收拾的荒诞情节，把美国以致西方社会各界都笑骂了一遍。即使最后全球「一镬熟」，也为那些压抑已久的人发泄了一肚乌气。

其实电影影射的不只是气候危机，也可以说疫症。在一些西方国家，社会上下无为而治，结果很多病人不治；科学家和医护人员夙夜匪懈，也难阻阴谋论和反防疫阵营的攻击。再延伸出去，近年各地风波和民粹风潮、胡诌的人成为舆论领袖，还有后真相年代的社会共识消失……《千万别抬头》所预言的其实也是西方民主社会的末日。

一出喜剧的基本评价就是观众是否感到「好笑」。但好笑与否是每个人的主观感受，换言之，喜剧的本质就是无法得到绝对客观的评价。作为一出讽刺喜剧，笑点是立场鲜明且富有攻击性的，被当作笑话的那一方当然笑不出来。讽刺面越广，得罪的人越多。《千万别抬头》的预设立场是势孤力弱的那一方，认同极少数，难怪负评如潮。

那一少撮感同身受而为此片鼓掌的人，不限于科学家和环保人士，也包括那些声音不被听见、辨理求真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的人。无力回天的电影主角最后那份无奈，遥遥呼唤着希腊神话里被咒诅「预言不被相信」的先知卡桑德拉，或《圣经》里预言犹大灭国的先知杰里迈亚。

《千万别抬头》的结局是最自私的人活到最后，可以说是以悲观主义响应犬儒的社会现实。既然导演对人类携手解决问题的可能性感到绝望，自然不会提出什么新见解或鼓励人们行动起来。所以在「此片无法带来出路或改变的动力」的批评背后，也许更难以接受其悲观厌世的心态。

但悲观不完全等同消极。《千万别抬头》的焦点最后并非落在主角如何救世，而是用什么态度面对将临的终局。其实不需要等待世界末日，死亡就是每个人必然面对的末日。相信很多人希望自己离开世界的那一刻，有亲爱的人相伴，这也是《千万别抬头》主角的选择。

有些观众嫌这回归信仰与温情的「爱回家」式结局，未免保守陈套，但这只是虚无悲观的黑暗中仅余的一点烛光而已。另一方面，这一笔也点出了信仰上帝的独特性：不让人趋吉避凶、不为人解决问题，而是着重面对现实、迎向苦难的态度。若世局注定沉沦，你可以选择爱世界而非厌世吗？这是电影留给观众的问题。